📡DailyRead 02 读书的捷径

前言

今天继续推荐汪丁丁老师的文章：读书的“捷径”

这是一篇二十多年前的旧文，现在看来，依旧非常有启发。在这篇文章中，汪老师谈到了自己读书的捷径是针对读书的目的，形成问题意识，以此给出具体的方法——兼听、好古，并论述了“捷径”的根据——概念的形成。

读书的捷径以概率的方式存在

因为读书的路径具有“路径依赖性”，所以即便有了生活的目标，为实现那个目标的最佳读书路径也只是“存在”而已，它并不确定性地展示给我们，无数的偶然，无数的可能，无数的作用方式，都可以改变我们将要遇到并且有兴趣去读的“下一本书”。知识过程与人生体悟之间相互作用的复杂性让我想起阿罗的话：没有人能够知道“知识过程”的最终产品，除非他就在这一过程之内并且跟着这一过程走到了尽头。

在文章的开篇，汪老师提出了读书的“路径依赖问题”，简单来说就是 「我们平时读过的书会影响我们的生活，而生活的改变又反过来影响我们平时的阅读兴趣」，这是一段回环往复、相互作用的过程。因此最佳的读书路径只是不确定性的存在。

捷径针对目的而言

虽然读书的捷径只是可能存在，但汪老师还是谈了自己的读书“捷径”。他的所理解的捷径，是针对读书的目的。

读书是为了对某类问题想得比以前更清楚。换句话说，这里所说的读书的目的，是“理解”。对特定问题的理解当然受到我们对生活的总体理解的影响，我们对生活的总体理解甚至决定了我们所能够提出并有兴趣去理解的那些问题，世界上有不少书就是为了那些愿意理解特定问题的人而存在的。

读书的目的是理解，而特定问题的理解受到我们对生活理解的影响，因此许多书也是为了愿意理解特定问题的人而存在。我们在挑选一本书阅读的时候，也就需要去思考这个问题，即：这本书写的究竟是不是我所愿意理解的特定问题？

读书的前提：问题意识

自然而然，在读书的目的（理解问题）之上得先有问题，这便是关于“问题”的意识。

汪老师认为，不带问题意识的阅读，难以引发“视界融合”。我的理解是难以获得启示。

读书与问题有密切的关联，读书甚至首先是引发问题的过程，读书甚至不必在乎读的是什么书，只要阅读过程足以引发有意义的问题。更进一步引申，类似于费耶本德所争辩的理由，读书与理解之间甚至可以只有偶然的联系，如同梦境可以引导出“苯环”的结构那样。因此，读书的捷径可以是“计划”，也可以是“随机过程”。每个人的读书路径其实都在这两个极端之间徘徊。只不过在“随机过程”那一极端，因为没有任何经验或“规律”可言，从而不进入我们的研究范围。

阅读本身是可以引发问题意识的，甚至读书首先就是引发问题的过程。那么这就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因此，读书可以“计划”，也可以是“随机过程”。

“计划”意味着在读书前就对问题意识进行反思，再计划阅读的路径。而“随机过程”指的是让随机的阅读来引发自己的问题意识。可以看出在这个观点之下，读书与问题意识也成为了回环往复、相互作用的过程。

计划的捷径：兼听

在读书路径的“计划”这一端，我想到了两条可以称作“捷径”的读书方法。其一谓“兼听”，其二谓“好古”。

就其一，我打算指出两种基本的“操作”途径：（1）同时阅读相互冲突着的各种论点，哪怕这意味着同时阅读许多本书。（2）只阅读其中一种论点然后转去读其他不相关的书，之后，由于偶然的机遇，或许再回过头来读以前的书里论及的其他论点。在这两种途径中，我认为第一种是更有效的途径，尽管没有人可以完全避免第二种途径。

汪老师的读书捷径有两条：兼听、好古。所谓兼听则明，就是阅读相互冲突的各种论点，同时阅读许多本书。这里我认为同时阅读的好处还不止兼听，对于阅读兴趣的保持也非常有帮助，毕竟二十多年后的现在是移动互联网时代。

我的根据如下：（1）一个问题对阅读者是否真有意义，一方面依赖于读者的生活经验和人生体悟，另一方面依赖于在读者面前展开的不同论点之间的充分对话。这条根据的前半部分支持上述的第（2）种途径，后半部分支持上述的第（1）种途径；（2）对一个有意义的问题的理解是一个连续的思想过程，记忆与学习的时间特征决定了保持这一过程的连续性比把这一过程随便地切割为片断更有利于理解。

汪老师论述了“兼听的捷径”中两种操作途径的根据，接着举了一个例子来说明兼听的好处。

今年十月，博弈理论家鲁宾斯坦发表了文集《语言与经济学》，其中一篇论文与我信奉的对话的逻各斯有关（Ariel Rubinstein，Economics and Langua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0，chapter 3：“strategic considerations in pragmatics”）。在那篇论文里，鲁宾斯坦用一个博弈模型说明“辩论”对不参与博弈的旁听者有非常大的好处，因为辩论使得双方不得不将“私有”的信息披露给旁听的人。

围观辩论对于旁观者的好处。

计划的捷径：好古

我想到的另一条读书捷径，就是孔子说的“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而求之者也”。这当然也是黑格尔在《哲学全书》的“引论”里讲的“作为历史和整体的真理”所意味着的读书方法。对黑格尔来说，理解任何一个观念的关键不在于阅读其“定义”，而在于阅读其“历史”。

我认为这里的好古就是谱系学，尼采在《道德的谱系》一书中通过这个方法对“道德”的起源进行了研究。福柯成名作《疯颠与文明》也是对于“疯狂”现象起源的探究。谱系学就是通过对于某个“概念”的“好古”，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概念的整体意义而非概念本身的定义。再看文章中所谓黑格尔“作为历史和整体的真理”与“理解观念的关键不在于阅读定义，而在于阅读其历史。”就比较明晰了。

而好古的操作方法，在文章的最后提及：

这一方法在操作上无非就是把前人说过的关于一个特定概念的话都找来读一遍，但是经过了这一知识的考古过程，上述的演进认识论意义上的理解已经明确地建立在我们对这一特定“概念”的把握当中了。

概念的形成

如果是只为求“读书捷径”的读者看到这里也就足够了，因为接下来汪老师用一大段的内容来讲述概念是如何形成的，都是为了论证“好古”这种读书方法的意义。

从这一节直到末尾接近文章一半体量的内容，主要提到叔本华关于“理解”的看法，其中关联认知科学、神经生理学、叔本华对康德的批判以及汪老师对于人工智能的“概念”认知的看法。

这部分内容比较散，抓住重点比较困难。我认为主要需要区分几个概念，理清其中的逻辑关系。

首先是“理性”与“理解”。叔本华认为：「远比“理性（Vernuft）”更富于生命力的是“理解（Verstand）”。」也就是说，人类有两种能力，一是理解，二是理性，叔本华认为理解高于理性。

那么什么是理解呢？「理解力是从生物共有的感觉能力和在感觉基础上形成的统觉中发展出来的。」

什么又是统觉呢，简单来说就是面对外界复杂多样的刺激模式，主体（人）形成统一认知的能力。举个例子，触觉感到“坚硬”和视觉看到“白色”，能被人统一认知为“石头”。

叔本华认为，「人类理解力的实质是“直觉性统觉”」

“直觉性统觉”的载体是有机体（人）的感觉器官，其中已经包含有机体（人）对因果关系的理解，为了固定理解，形成记忆，才需要另一种能力的帮助——“理性”，而理性的最初阶段，就是概念的形成。

即认知过程是：理解 - 固定理解 - 理性 - 记忆 - 概念

而在开始记忆的时候，就不再有理解了，即：“在计算开始的地方，理解便终结了。”原因是计算者关注的仅仅是固定为概念的符号之间的关系，而不再是现实世界里发生着的不断变化着的因果过程。

叔本华认为“理性“作用只需要知道推理的前提，而“理解”则是原初性的，直觉性的知识，所谓“思考多次，突然显现，给予理解。”

最后，汪老师谈到对于人工智能“概念”认知的看法。他认为人工智能难以具备人类的直觉理解力，因为没有没有直觉理解，无法进行真正的“判断”。

这里判断指的是「新的经验可以同等有道理的归入两个以上概念时由理解力所作出的权衡。」

人工智能可以借助专家经验，人工分类后的经验进行学习，但这些经验不再是新的经验了。

据此只要人工智能还不是基于感官的智能，就永远无法获得人类的创造力。这里的“感官”是指对世界做直接感知的器官，可以直接呈现世界图景的器官。

收获

• 意识到阅读过程与生活形式和问题意识都呈现出回环往复、相互作用的特征。
• 主动计划的读书路径中有两条捷径：兼听、好古。兼听是指同时阅读相左观点的书籍，好古指的是对于知识的考古，将前人对于此概念的讨论都读一遍。
• 概念的形成过程中，重要的是“理解”，而理解的实质是“直觉性统觉”，而非理性推理。

扩展

• 兼听，如何寻找相左观点的书籍。
• 好古，前人对于某个概念的名称定义可能不同，如何寻找。
• 理解，如何培养或提高自己的“直觉性统觉”。